散席後，柳元則便帶著顧瑾瑜興沖沖地回了家。

綠蘿的爹剛好在門房當值。

見了女兒，老實巴交的趙老爹激動地掉了眼淚，也不說話，只是一個勁地盯著她看。

惹得大大咧咧的綠蘿也紅了眼圈。

“上個月底趙老爹不小心扭傷了腳，薛大娘原本想讓綠蘿回來照顧他幾天的，哪知趙老爹硬是不肯，說三姑娘更需要綠蘿，薛大娘只好作罷！”柳元則展顏道，“他們一家都是老實人，心底善良，有他們幫襯著你，我就放心了！”

“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，表哥盡管派人跟我們說，綠蘿是我的丫鬟不假，但她也是趙老爹的女兒，回來侍疾也是應該的！”顧瑾瑜聞言，心頭微暖，忙道，“你們不用如此掛念我，顧家怎麽說也是我家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！”

柳元則笑著點頭道是。

兩人剛剛在正廳坐下，就見管家周瑞匆匆進來稟報：“少爺，京郊茶莊吳掌櫃的來，說是有要事要跟少爺商量，已經在外書房等了大半天了！”

“好，我這就過去！”柳元則沖顧瑾瑜笑笑，歉然道，“你先坐著，我很快就回來了！”

“無妨，表哥盡管去忙，我先去看看舅母！”顧瑾瑜起身帶著綠蘿去了安素院。

舅母王氏原本也是個溫柔賢淑的人，只因年輕的時候夭折過一個女兒，悲傷過度，以至於瘋癲了許多年，柳禹丞幾乎請遍了整個大梁的名醫為她看病，近幾年漸漸有了起色，不再鬧著出去尋找死去的女兒，反而整天把自己關在發呆，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
之前顧瑾瑜住在柳家的時候，王氏的病情時有反覆，柳禹丞擔心她瘋病上來傷了顧瑾瑜，曾經明令照看顧瑾瑜的奶媽，不準王氏接近顧瑾瑜。

但柳元則偶爾也會帶著顧瑾瑜去看王氏。

那時候王氏見了顧瑾瑜，總是表現的很是特別，她會把屋裏所有好吃的都拿出來塞給顧瑾瑜，有次顧瑾瑜病了，一個多月沒去看王氏，待病好後去見她，王氏欣喜若狂，翻箱倒櫃地給她取好吃的，大概是東西放得太久，有的都長了綠毛……

王氏雖然癡傻，但在顧瑾瑜的記憶裏，還是待她極好了。

顧瑾瑜知道，王氏其實是拿她當女兒疼的。

安素院靜悄悄地，只有兩個小丫鬟靠在門口打盹，兩人睡得太香，以至於顧瑾瑜跟綠蘿進了院子，卻絲毫沒有察覺，氣得綠蘿剛想上前叫醒兩人，卻被顧瑾瑜止住了：“綠蘿，柳家的丫鬟自有舅舅處置，咱們還是先去看舅母吧！”

“好，奴婢聽姑娘的！” 綠蘿氣呼呼地點頭。

兩人熟門熟路地穿過角門，去了隔壁的祠堂，這個時候王氏應該是在祠堂抄經，而且一抄就一後晌，所以那兩個小丫鬟才會有恃無恐地偷懶。

剛進門，遠遠地便聽見祠堂裏面傳來女子咬牙切齒的聲音：“……你不過是柳家養著的廢人罷了，每天活著也是浪費糧食，你怎麽不去死？你知道不知道，二爺每天就會被人戳脊梁骨，說他家裏有一個瘋婆娘，他都擡不起頭來，你知道嗎？”

“不，我不想死……”王氏戰戰兢兢地道，“我不想死！”

接著，便聽到啪地一聲耳光響：“你個賤婦，還敢頂嘴？這些年姑奶奶替你伺候男人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為的是什麽？還不是為了一個名分，你活著一天，姑奶奶就得做一天小！”

接著又是兩聲啪啪響。

主仆兩人對視一眼，撒腿跑進了祠堂。

只見柳禹丞的小妾花姨娘正揪住王氏的前襟，左右開弓地扇著耳光，王氏眼裏含著淚，也不知道躲，任她打。

“住手！”顧瑾瑜大踏步沖了進去，猛地推開花姨娘，把王氏護在身後，揚手給了她一個巴掌，厲聲道，“你竟然敢打我舅母，你活得不耐煩了嗎？”

兩世為人，她最恨的就是這種兩面三刀的陰險之人。

殊不知，在柳禹丞和柳元則面前，花姨娘最是溫柔可人，她替王氏梳頭洗漱，端茶倒水，可謂關心備至，卻不想，背地裏卻是如此一副狠毒嘴臉。

“表，表姑娘？”花姨娘冷不丁見顧瑾瑜沖了進來，大驚，忙道，“表姑娘誤會了，奴家，奴家哪裏敢打太太……”

天哪，表姑娘怎麽來了！

門口那兩個丫鬟都是死人嗎？

“哼，我們親眼所見，你還敢抵賴，簡直是不要臉！”綠蘿也上前打了她兩巴掌，怒道，“見了我們姑娘不行禮，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？”

“哼，舅母臉上指痕猶在，你竟然說誤會？”顧瑾瑜恨恨道，“舅母神志不清，原本就是個可憐人，你表面上待她體貼之至，背地裏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地虐待她，你就不怕遭天譴嗎？”

王氏死死地拽著顧瑾瑜的衣角，絲毫不肯松開，眼裏驚恐之極。

“表姑娘饒命，奴家知道錯了，奴家以後定會盡心盡力地侍奉太太，求表姑娘放奴家一條生路，不要將此事告訴老爺，奴家求您了！”花姨娘白皙的臉上也很快腫了起來，她見顧瑾瑜是真的動了怒，撲通一聲跪下，泣道，“奴家進府四年，盡心盡力地服侍老爺，照顧太太，一直是任勞任怨，可是奴家得了什麽？奴家甚至連個孩子都不能有，是老爺他不讓奴家有孩子，奴家一想到日後孤苦伶仃，沒有子嗣傍身，就，就一時糊塗，就忍不住沖太太發了火，奴家發誓，之前奴家從來都沒有為難過太太，這是第一次……”

“你原本不過是茶莊的一個粗使丫頭，若是安分守己，配個小廝管事，也能安然度日！”顧瑾瑜停下腳步，冷冷道，“可是你心氣太高，不甘心一輩子為奴為婢，便想方設法地往我舅舅身邊湊，最終如願以償地進了柳府為妾，若你做好妾的本分，日後的富貴也是有的，只是你太過貪心，竟然盯上了主母的位子，簡直是可笑之極，退一萬步來說，就算我舅母沒了，我舅舅也不可能扶一個粗使丫鬟當正室，而是會重新娶一個繼室進門，你也不想想，新主母進門，你在柳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就到頭了，說不定很快會被掃地出門，你連這點利害都掰扯不清楚，活該一輩子孤苦伶仃！”

花姨娘聞言，臉色大變，癱軟在地上，再也起不來了。

柳禹丞得知王氏被花姨娘欺辱，還是被顧瑾瑜無意撞破，氣得渾身哆嗦，當即派人打了花姨娘二十板子，當晚找了人牙子，連同那兩個小丫鬟一同賣了出去，他跟王氏有結發之情，豈能容讓發妻被一個妾室欺辱！

“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，讓表妹跟著受累了！”回去的路上，柳元則訕訕道，“都是我不好，對母親照顧不周，才讓母親受了這樣的委屈，你放心，明天我這就派人把莊子上的許媽媽接回來，讓她在母親身邊伺候，母親就不會再受別人欺淩了。”

許媽媽是王氏的陪嫁。

只因半年前跟花姨娘起了口角，打了花姨娘一巴掌，當時看到自己的愛妾被打，柳禹丞很是惱火，一氣之下就把許媽媽送到莊子上，讓她反省思過。

“也好，許媽媽雖然性情有些急躁，但她對舅母還是極好的。”顧瑾瑜點頭道，“有她在舅母身邊，咱們也能安心！”

“有許媽媽在，沒人敢欺負母親的。”柳元則扭頭看了看顧瑾瑜，溫聲道，“母親平日裏最喜歡你，你以後一定要常來家裏坐。”

“你放心，我會經常過來看望舅母的。”顧瑾瑜扭頭看了看身邊風姿颯爽的年輕人，沈吟道，“表哥已到弱冠之年，親事上其實早該相看起來了，我還等著喝表哥的喜酒呢！”

柳家的確急需一個新的女主人進門幫襯。

她知道柳家一直在等著她，可是她並不是顧瑾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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